《信望爱论坛》

| | | | 转寄

掌声消散时能留下什么?

索引 | « 前篇 | 次篇 »

对多数研究所的老师来说,六月底应该是论文或论文计画书口试的高峰,我也不例外。最近跟我太太在聊,觉得自己真的是自找麻烦,能力又没有很好,时间又那么仓促,在这种情况下,还同意学生把论文或论文计画书压缩在一小段时间内完成。结果就是:同学在最后短短的一个月里,把本来应该两、三个月才能完成的份量,一股脑地寄送到我的信箱里,而我就是被这些论文稿件淹没。好不容易改完一篇,另一篇又躺在信箱里等待开启,弄得自己累得要死。

就在我心里感受到无比疲惫之际,感谢上帝让我有机会又重新看了一次《那山、那人、那狗》这部电影。在上一期的文章里,我已经大致介绍了这部电影里值得思考的一些段落和剧情了,在此我特别想讨论的是「父亲离开村子时,村民出来欢送他」的那一幕。

每学年终了时,相信许多毕业生都会想透过类似谢师宴的方式,来表达他们对师长教导的感谢之意。亦或是在某些资深老师届龄退休的时刻,整个系所甚至学校也会以退休欢送会的方式,表达对退休教师的怀念。往好的方向想,这些活动或聚会本意都十分良善,但问题是在人情面子经常被放置在行动考量首位的台湾社会里,无论是谢师宴或荣退会就很容易演变成「马屁大会串」。或许被穿上国王新衣的师长们不觉有他,但会场中究竟有多少学生或同仁是打从心里感谢、敬佩、怀念这些老师,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。

事实上,如同《那山、那人、那狗》这部电影里那位老邮差的儿子一样,初到村子的时候,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引起不少骚动,甚至如同明星般的受到万民的拥戴。只是没想到印入眼帘的,却只有一个不起眼村里干事的招呼。但是当他与父亲即将踏出那个村子的时刻,眼见村中的老小都出来欢送他爸爸,他才终于了解、体会到父亲这几十年来,甚至是这辈子重要的生命意义之所在。在那个感人的当下,儿子心里嘀咕着:「其实我想要的,我爸何尝不想要。只是想要的东西,并不一定就能得到。不过也不能说我爸什么都没得到,至少这些乡亲们肯定会想他的。」

确实,社会声望是人们喜欢的,因为有社会声望的人,代表他们的言行举止是受人尊敬、甚至可以影响别人的,而这种感觉经常是人们自信心的重要来源。但问题是:社会声望的获取应该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互动,透过自己诸多的努力,才能让他人出自内心敬重,而不是在权威或伦理规范要求之下「不得不」的结果。

甚至在我眼中,「社会声望」也不是任何个人可以「独享」的物件,而是一群人共同生活的纪录,因为它所代表的其实是某一群人相互扶持、共同成长的点点滴滴。试想,有没有可能有任何一位受他人敬重的有德之士是没有互动对象的?

也因为这样,我总是提醒同学们不要送我礼物,甚至毕业的时候,也无须邀请我参加谢师宴。因为我很清楚知道,不是所有学生都会喜欢我的教学方式或内容,因此实在不必勉强自己花这种冤枉钱;另一方面,也真的是想告诉学生们:如果他们真的觉得在课堂上或私底下的互动让他们获益良多,我必然也是当中的获益者。因为大家共同的生活就像是在演一出戏一样,「好老师」的角色也得有「好学生」的配戏;一路上,大伙努力排练、认真演出的共同记忆,才是能真正能烙印在每一个人生命中的东西。至于演出后来自路人或观众的掌声,即便有加分效果,若没有共同努力排练的经历,再多的喝采也无法让人的内心感到真实的满足。

我想对《那山、那人、那狗》剧中的父亲也是这样吧!在山区里送了一辈子的信,没有什么人给他记功嘉奖;但是当他回首过往的生命记忆时,刻画在他灵魂里的,相信会是那些人与人之间最真实、可贵的信任、敬重与感谢!从这位山中老邮差的身上,我体认到肉体的疲惫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这辈子蒙蒙懂懂白走了这一遭。

来自外在社会大众的赞扬固然可以锦上添花,但是这些掌声终究有消逝的一天,当这一刻来临时,能存留在人们心中的或许还是那些人与人之间共同走过的真实记忆。同样地,我也期盼当我届龄退休的那天来临时,存留在我心中最值得珍藏的不是形式化的荣退欢送会,而是我与同学们一同为着他们的论文或论文计画而共同奋战、相互扶持成长的点点滴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