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莫非 2009.09.20
当我们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,每个人切入的角度不一样。有人是从细节、眼前切起,先抓住一个点来努力,作出心得后再慢慢往上摸索出来整体的图画,这在我们写电脑程式地叫「从下而上策略」(bottom up approach)。有人则是从高处大图画切入,了解整体走向与缺乏,再慢慢往下探脉络枝节去解决,在电脑程式里则叫「从上而下策略」(top down approach)。
不知你是属于哪一种?这和每个人的性格、看事情层面,甚至左脑、右脑思维有关。至于我,则是属于那种从上而下,再从下而上的。我喜欢先了解整体现有的发展到何程度,好像打开仓库先清点存货,再看要进什么货。也可以说我是从大图画里来拼出自己的定位(当然,这定位也不一定日后不可改变)。因此,一进入文字事奉呼召时,就先进入洛城在地的基督教书坊(那时还没有网路),作抽样调查,看看华人基督教文字出版现在有什么「货」?
赫然发现神学、解经、牧会、心理辅导书等占主流(信仰里的tell),个人见证、人物采访、回忆录、基督教文学等类(信仰里的show)则被挤到书坊的边疆,且书种不多,书页发黄,作者也寥寥无几,整体就像倒楣地私生子,小可怜似的忝列其中添个数。
或像buffet的甜点,可吃可不吃,越过不看也没有什么遗憾,是那样地「不够看」。原因为何?是出版社不出版新作品?是书店不进新书?或是作者没有新人?总之,文学信仰里的show,也就是我常讲的「道成肉身」,信仰讯息用血肉故事来包裹,是现代基督教文字出版里的边缘,绝对无疑。
再看看和我一样全时间奉献文字事奉的前辈,苏恩佩、陈韵琳姊妹等的作品,又瞿然发现他们的作品都是从文学性小说和散文开始,但到后来都是以论述、评论为主。这又是为什么呢?不只如此,还在《苏恩佩文集》中发现了一篇文章「这一代的先知在哪里?」注意到基督徒作者里有一种身分叫「先知」。这先知身分倒非一定要对未来说预言,反而更多的是对当代宣告神的审判和怜悯的角色。苏姊妹说一个先知的作者特色,是对时代的需要敏感,有强烈民族主义,且能完全投身卷入时代的漩涡。显然,那个时代的先知不多,苏姊妹才会有「不知先知在哪里」之叹。
但看苏恩佩姊妹和陈韵琳姊妹,大部分投入的写作还是以引进西方神学观点,与文化方面的评析为主。某些方面,觉得他们是在作一个思想性的「桥梁」或「纽带」,教育华人基督徒读者,同时对非信徒发声。他们的评论也以超越时间性为多,对文化里影响比较深层、悠远的人文学如文学、艺术、音乐、哲学等,多有对话与评析。
当时,一方面因为自己各方面的思想高度不够,又因为自己的个性有实务性一面,喜欢从最有需要的地方下手。在稍微了解华人基督教现有的文字现象后,先有的感动是投入最少人投入的领域,基督教文学。然后在基督教文学里,最少作者尝试的文体是小说,于是便开始尝试写小说。此外,大部分现有的基督教文字对象,是为基督徒而写,于是又锁定自己定位是为非基督徒写,福音预工,就这样很不自量力地开始上路了。
廿年后,再来综观华人基督教文字事工,我们又看到什么呢?仍然,信仰里的tell 多过信仰中的show。仍然,翻译多过本土作品。仍然,写给基督徒阅读的超过非基督徒。而且,还发现一个新现象,大陆基督徒作者多过港台。因为读者人口多,也因为现代时势很受神州大陆导向,所以大陆作者的写作方向也很値得我们关注。
若仔细观察,会发现大陆基督徒作者的作品也很有意思的,是信仰的tell 多过信仰中的show。翻开《海外校园》、《举目》、《恩福》、《橄榄枝》、《麦种》、《唯真》、《杏花》、《圣山》等大陆色彩的基督教杂志,没错,大部分是以神学传递、文化批判、门徒造就等教导等为主。只有少数见证与最多一、两篇小说或诗,就算摆满一桌。众刊物中,只有北美《蔚蓝色》杂志是纯文学性的基督教刊物。
而且,在大陆作者群里感觉上也有「高下阶级」之分,有点像我们在大学选系,重理工、轻文学。若有什么基督徒作者聚会,多半是批判型的作者握有话语权,文学性作者人微言轻。后来读到一畅销,却在大陆文坛里不大有份量的《如焉》一书,方稍有点了解为何如此。书中有一段说:「我们年轻的时候,就像我刚才唱到的那些歌,豪情万丈,无法无天,对一切都是批判的,摧毁的,砸烂一个旧世界,建设一个新世界。」(p.77)
还有一段:「经历了半个世纪放眼世界心怀天下的政治生活薰染,中国人个个都是政治动物了。像这等强刺激的天下大事,便像一个爆竹扔进了鸣禽馆。现代中国人本来就有大鸣大放大辩论的传统,如今有了互联网,更方便了,每一个论坛都成了街头与广场。」(p.190)
读到此,忽然发现这一部分和我们台湾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,大陆文化是一个批判色彩很浓的文化。虽然,台湾立法院给世界媒体一个打闹争辩的印象,但大部分台湾长大的人不善批判,搞街头运动也只是少部分有特别负担的人,绝大多数台湾人没有「批判的,摧毁的,砸烂一个旧世界,建设一个新世界」存在成长的记忆里。所以龙应台才写过: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?
因而,也发现现有大陆知名的几位基督徒作家,王怡、余杰,网上作家范学德、任不寐等,都是走批判路线,或护教、或评析文化、或批判教会现象。数来数去基督教文学知名作家就只有北村,齐宏伟、施玮了。当然,众望所归,有带领作用的基督徒作家,还是以理性批判为重,而且,倾向于苏恩佩姊妹所说的「先知」,或是西方「公共知识份子」角色。
这样现象给了你什么看见呢?有没有发掘现有基督教文字工作的匮乏在哪呢?有没有想要为基督教文学创作者重新定位呢?
也许,应该回归圣经,从这信仰里最重要、也最具代表性的基督教文字出版作品来着手了解。圣经新旧约共六十六卷书,有几种主要形式:律法条例、历史、诗歌、智慧书、福音书、书信与大小先知和启示录预言体。文体却是以故事叙述和诗句为主。
很奇怪地,神没有选择用一连串的定义或教义来启示人,而是用旧约里的故事和诗歌,从创世纪的创造开始就是一个故事,接下的以色列历史更是充满了故事,即使律法的条例写成,也是夹杂在神怎样拯救选民的动人故事中。进到新约,耶稣诞生的环境里就暗藏杀机,在世传福音也一再被法利赛人挑衅,到后来被钉十字架,又三日复活,然后使徒行传起初教会的兴起,一直到启示录的种种启示,全充满了故事。
而且耶稣的表述方式也是用比喻故事,若不用比喻,就不对他们说甚么。(马太13章34-35节)这里面是否对我们基督徒文字工作者有什么提醒呢?圣经至少说明了故事的魅力与重要,是我们现在基督教文字工作最需要深度反省的。关于此,已在我「从前有个故事」一文中有所详述(恩福01/09期 http://www.bf21.org/magazin/30/30.htm),现不多述。
今天,只是想和各位分享整体文字工作的需要和个人在其中的地位,有着重要关系。因为写《荒原》一诗的诗人艾略特曾说:
「没有诗人,没有任何艺术领域的艺术家,可以独自一人拥有完整的意义。他的重要性,对他的致敬,是对和他所有有关的过世诗人或艺术家的致敬。你无法只看重他一人....当一件新创作产生时,也是同时对整体过去艺术创作品产生影响的时候。现存的所有纪念碑,原本自成一理想的次序,现却会被新创作的作品引介而改变。....每一件作品在整体里面的关联、比例和价值也都会被重新调整。」
这段话说明了每一位作者,在文字长河里若想寻求一个定位,便要了解自己是否可以在整体里能够「嵌合」。而且这嵌合,也会改变现有的纪念碑或里程碑,重新调整整体走向与关系。这个嵌合一方面是来自神的托付和感动,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的选择。就如同我们在天地之间的受造,神有特别心意,会把我们置入一特别的社群关系一样。要知道自己的位置,被拣选与选择,才能更有效地发亮、发生影响。
因此,你知道自己的位置么?是属于信仰里的tell?还是show?你有特别负担像保罗所说,「我立了志向,不在基督的名被称过的地方传福音,免得建造在别人的根基上」(罗马书十五章20节) 么?
近来,我常思考「免得建造在别人的根基上」的意思,一定有它的道理在。神兴起创文,势必是要有独特的创文路,神兴起你我,也一定有他特别的心意。问题是,我们是否知道自己要从哪里切入?我们是否知道自己的位置?我们是否能不再只tell,也show?我们是否在批判型作者前也能看重自己这神选召的位置?这里面,有许多可以祷告、寻求与思考的空间。盼望我们创文的加入,可以使现有基督教文字事工「在整体里面的关联、比例和价值也都会被重新调整。」我们一起加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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