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陈小小 2010.09.05
小学毕业旅行,去台湾之南恒春半岛的佳乐水。强风和海浪有如造型设计师,冲击侵蚀将砂岩及珊瑚礁岩,装扮得各具特色与魅力。大伙站在奇岩怪石上,或极目远眺海天交际,或窥探岩洞寻找螃蟹与螺贝。一个不小心,我在长满藤壶和青苔滑溜溜礁石上,滑了一大跤。身旁的男同学集体轰笑,班导就来安慰我说:「没关系!没关系!这没什么丢脸。」
我就感到一阵纳闷,「本来就是阿!跌倒本来就没什么丢脸,为何老师还要特地来安慰我?真奇怪。」没想太多,继续弯着腰寻找潮间带中的宝物。
过了半个小时,倏忽间思绪飘到刚刚跌交的画面定格,想到:「该不会是滑跤时,蓝裙走光露出小裤裤了吧?」这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希望自己就是脚下的阳隧足,能钻躲入岩石缝底。不过同学们个个玩得不亦乐乎,谁还记得我的糗事。原本羞愧该到最高点的我,顿时泄了气,想羞也羞不起来。看来羞耻是需要有旁人的讪笑呼应才配哪!
但,「小裤裤被看到,究竟丢不丢脸?」有如一颗种子,落在年仅十二岁年纪的小小心田里。新鲜饱满的种子逐渐抽牙茁壮,化为层次更高的问题:「啥事该感到丢脸?」从那时开始,便不时思考这个人生课题。
别以为「小裤裤被看到,究竟丢不丢脸?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才有的问题。初迈入40一只花年纪的我,还是会遇到,甚至这也是我那群流行舞五、六十岁同学(其中有三位超过七十岁)的共同困扰。因为风情万种的爵士或华尔滋,在进退之间,必有腿部前踢或后抬的舞步。若着短裙,可是得冒着露出小裤裤的风险,所以大家都穿黑嚜嚜的长管水裤,但跳起来味道就差了许多。
比起小裤裤被看到的难堪,我们这些都生过孩子的婆婆妈妈,都曾呼呼哈哈用尽全力分娩,双腿张大大露出阴部给妇产科医师看,岂不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?但没人会认为那是人生最丢脸的事,反倒认为那是人生最光辉荣耀值得纪念的一刻。每每提及分娩话题,女人就像男人谈当兵、忆当年勇一样,都有说不完的丰功伟业。有人聊得起劲,还会将衣服哗一撩开,露出平日养在深闺不见人的腹部供大家观赏。人工生产留下二十几公分像十字架的刀疤,哪个国军战士身上的弹痕刀伤,可比得上?
「啥事该感到丢脸?」答案其实没那么简单,说起来蛮深奥复杂。曾不久,新闻报导某间升学率排行一二的国中,一位三年级学生跳楼自杀。究其原因,是事发的前一日生病请假,隔天来上课不知道有小考。成绩一向很好的他,觉得考不好是一件丢脸的事,便作弊。没想到作弊被老师捉到,感到羞愧万分,又怕被记大过,一时情绪失控而轻生。
那位学生的心情,我很能体会,因为我也曾是升学主义怪物下的禁脔。考试成绩跟我这人在同学、老师心中的评比成正相关。成绩高,似乎连校狗都乖乖地趴着对你摇尾巴。成绩低,则是爹爹不疼、姥姥不爱,天地难容。
人生路难走,很多时候是被价值观所迫。在一个认为「考试考不好,就是万恶罪魁」的变态环境,换做其他人遭遇到上述情况,想不开的一定不只那位同学。就像处在人人都时尚名牌的环境里,没有一个LV包包,一双Prada的鞋子,便羞愧到无法出门见人。「没钱」成了很丢脸的事,反倒没人计较「钱从哪里来?」真正该感到丢脸的问题。
后来,我认识了主耶稣。「啥事该感到丢脸?」这个难题,才开始有了校正的定位点。上述新闻悲剧,不会发生在我身上。因为我清楚知道,不知道有考试而考不及格,一点也不丢脸,但作弊才丢脸。即使我拿到一张大红鸭蛋的考卷,被全班同学嘲笑,被老师骂到臭头,我也无所谓,因为我知道耶稣怎样看这件事。
最近,孩子写暑假作业,我没有把后面附的答案撕掉。他们就一边写一边偷看答案。我就觉得怪怪的,平常他们作业写很慢,又一定有些错误需要订正。终于有天现行犯被我当场逮到,我便跟他们讨论「何事该感到丢脸?」这个问题。作业写很慢、有错误,这绝对不是丢脸的事,但是偷看答案,则绝对该感到羞耻。
其实这类状况,不是头一次发生。但我每次总是先信任他们,给他们训练自我管理的机会。然而追求光鲜亮丽、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性,总是诱惑他们不断做出错误的选择。
这绝非是孩子的问题,我们大人也是一样。被他人提出批评与建议,我们第一个反应也都是会感到羞愧。能够不觉得难堪,虚心接受、从中改进的成人,真的很少,包括我自己。就像最近我工作上的案子,也是被退回好几次。其实我的直属上司人超好的,她是很认真地要栽培后进,但是我每次接到满堂红的文稿,还是感到超丢脸的,然后都得深呼一口气,学习用耶稣的眼光来看自己,才不至于搞错真正该感到丢脸的事。
还好有耶稣!他让我可以在众人都感到丢脸的事上,分辨到底这件事丢不丢脸。也让我在众人都感到光荣的事上,察觉究竟这件事值不值得骄傲。如果你跟我一样,被「啥事该感到丢脸?」所困扰,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,可以找谁来解决这个问题。至于我的孩子,他们刚刚看完这篇文章说:「妈!你怎么把我们这么丢脸的事写出来?」感谢主,目前他们的丢脸感测器是正确的。衷心祷告他们一辈子都可以在真理的灵光照下,分辨真正该丢脸的事,我也不用担心哪天上面的新闻悲剧,也发生在孩子们的身上。